美文 | 会算命的小鸟

2025-03-09 18:30

发布于：山西省

1988 年的秋天，像是被岁月之手随意涂抹的一幅斑斓油画，在我记忆深处徐徐展开。彼时的村庄，天格外高远，云朵白得像刚从棉垛里揪出的新棉花。就在这样一个寻常又带着几分慵懒气息的秋日，村里来了个稀罕玩意儿 —— 一个用小鸟算命的人。

消息像长了翅膀，瞬间在村子里传开。等我和一群小伙伴连蹦带跳赶到村口老槐树底下时，那儿早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。只见一个瘦瘦高高、身着深蓝色中山装的男人，正站在一张简陋的方桌前，桌上铺着一块脏兮兮的红布，布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纸片。男人清了清嗓子，那声音瞬间穿透了人群的嘈杂：“灵鸟知天命，神算解忧愁，诸位来算上一卦，保准知晓前程吉凶！” 说罢，他轻轻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竹笼，一只小巧玲珑的虎皮鹦鹉扑闪着翅膀飞了出来，停在他伸出的手臂上，歪着头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。

我们这群小伙伴眼睛瞪得溜圆，兴奋地在人群边缘挤来挤去，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叹。那男人喊出几句神秘兮兮的咒语，小鸟像是能听懂似的，扑棱着翅膀飞向那堆纸片。它在纸片上方盘旋几圈，最后精准地用嘴撷出一张。男人接过纸片，故作高深地眯着眼，开始解读上面的信息：“这位大娘，您这卦象显示，家中近日会有喜事临门，而且您往后啊，寿数绵长，能享五世同堂之福哩！” 被算命的大娘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，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两毛钱递给男人。

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，这场景无疑像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。大人们脸上带着半信半疑的神色，却又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排队算命。有个大爷，背着手，一脸严肃地走上前，等小鸟叼出纸片后，男人皱着眉说：“大爷，您这运势啊，近期有个小坎儿，不过只要心放宽，多行善事，定能逢凶化吉。” 大爷听完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也掏出钱付了卦金。

我们小伙伴们可不管什么卦象，只顾着在一旁起哄。“小鸟怎么这么厉害呀！”“是不是被施了魔法？”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，叽叽喳喳得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。我当时心里满是疑惑，眼睛死死盯着小鸟，试图找出它的 “作弊” 破绽，可看来看去，除了觉得小鸟特别聪明，啥也没发现。

那时的农村，日子简单又纯粹。大人们每天在田地里辛勤劳作，盼着庄稼有个好收成；孩子们则在村子里疯跑，不是上树掏鸟窝，就是下河摸鱼虾。小鸟算命这档子事儿，就像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，激起了层层涟漪。那些前来算命的大娘、大爷们，在生活的琐碎与艰辛中，或许真的希望能从这小小的卦象里寻得一丝安慰与指引。他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，虔诚地听着算命人的解读，仿佛那纸片上的寥寥数语，就能改变生活的轨迹。

如今再回首，三十多年时光已如白驹过隙。那些曾经在小鸟算命摊前虔诚算卦的大娘、大爷，好多都已谢世。每次回老家，路过那片熟悉又陌生的田野，记忆中的画面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。曾经热闹非凡的小鸟算命摊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，取而代之的是房子整齐排列的现代化新农村。

回想起来，当年的小鸟算命，何尝不是人们对未知的一种探索与敬畏。在那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，人们面对生活的无常，往往需要借助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来寻求心理慰藉。那小鸟叼出的纸片，承载着的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与期待。可如今，站在时光的另一端，我们知道，生活的走向并非由一张小小的纸片决定，而是由无数个我们做出的选择和付出的努力所塑造。

我还记得有位穆姓大娘，当年算完卦后，满心欢喜地说自己往后要发大财，还计划着等有钱了，要给家里盖一座大瓦房。可后来，生活依旧按部就班，日子虽过得安稳，却也没见她发什么大财。她在几年前因病离世，那座大瓦房终究也只是停留在她当年的畅想里。还有福大爷，算卦说他能活到八十岁，可命运弄人，他在七十岁那年就因一场意外匆匆离去。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，那些充满希望的预言，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远去，只留下无尽的唏嘘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我越发怀念那段在农村的童年时光。那时候，日子虽穷，却充满了简单的快乐。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泥地里打滚，不用担心衣服会弄脏；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月光下捉迷藏，笑声能传出去老远老远。而如今，作为一个游子，身处繁华都市的高楼大厦之间，面对车水马龙的喧嚣，童年的那些画面却愈发清晰。

我时常思考，我们在追求所谓的进步与发展时，是否也遗失了一些宝贵的东西？就像那小鸟算命摊，它虽然带着迷信色彩，但它曾是农村生活的一部分，承载着一代人的回忆。现在的农村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，可那份曾经的质朴与纯真，似乎也在慢慢消散。那些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，如今也都各奔东西，为了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打拼。我们的人生轨迹，就像那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再也难以拼凑回当初的模样。

三十多年后再看当年小鸟算命摊前的那些畅想，就像是一场遥远而又虚幻的梦。曾经的期待与憧憬，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可正是这些经历，构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。就像一位哲人说过：“回忆是一座桥，却是通向寂寞的牢。” 我们在回忆中缅怀过去，也在回忆中寻找继续前行的力量。

当秋风再次吹过故乡的田野，我仿佛又听到了当年小鸟算命摊前的嘈杂声，看到了小伙伴们兴奋的笑脸，还有那些大娘、大爷们充满希望的眼神。只是这一切，都已成为再也回不去的过去。但那些美好的回忆，将永远珍藏在我心底，成为我在这纷繁世界中，最温暖、最柔软的慰藉。在时光的长河中，我们都是匆匆过客，而那些曾经的故事，就像河底的鹅卵石，虽历经冲刷，却依然散发着独特的光芒。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